在升学宴会上的讲话

各位父老、各位乡亲：

大家中午好！

今天我们怀着无比高兴的心情，欢聚一堂，共同庆祝邹梦香同学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理工大学。作为她五服之内的一个叔叔，作为一个同样经历过高考的中年人，我的心情似乎比她还要激动。邹梦香的父亲讲客气，让我说几句，说点啥呢？我想了想，就说两句话吧。

第一句话是表示祝贺。邹梦香今年考了623分。这是一个了不得的成绩，这是一个足以让人骄傲一辈子的成绩。不管高考有多么不好，一个孩子能够经受“不好”的考验，取得良好的成绩，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。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，这是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以来，我们邹家这个小小湾子，高考高得最出色的一个，也是我们家乡一带若干年来高考分数最高的一个，如果时光倒退一百年，她可能就是一个举人甚至是一个进士了。记得25年前，我只考了423分，比她整整少了200分，被市内一所中专录取了。当时，我虽然有些失望，但是我们家还是为我举行了升学宴，我的吝惜钱财的父亲仍然把家里唯一的肥猪杀掉了，还连放了三场电影。放电影的那些夜晚，我兴奋得爬到树上去，眼睛珠子到处溜，不是寻找着天空上的月亮，就是搜索着那些长得好看的异姓姑娘。现在我想，要是当年我考了623分，肯定让北京大学录取了，我的父亲肯定会把村里所有的肥猪杀掉，肯定会放一个月甚至一年的电影。我呢，肯定会高兴得飞到天上去，肯定会高兴得向天上的月亮，还有地上所有漂亮的女孩子表达爱情。邹梦香的优异成绩，再次表明我们邹家这个人口不足300人的小小湾子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，是个人才辈出的地方，是个值得人珍重的地方。我为出生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而感到自豪，我相信在坐的各位父老乡亲像我一样自豪。既然自豪，呆会儿，大家就多喝几杯，喝醉了也不要紧，喝吐了也不要紧，不喝醉不喝多，怎么能够表达内心的激动和自豪呢？怎么能够分享邹梦香给我们带来的这种史无前例的快乐呢？

第二句话是表示歉意。刚才我说了，邹梦香考了623分，这种成绩是可以读武汉大学的，是可以读南开大学的，是可以读中山大学的，是可以读北京师范大学的，甚至是可以读南京大学的，总之，是可以读很多比武汉理工大学好得多的名牌大学的。结果为啥进了武汉理工呢？大家可能还不清楚，这都怪我（我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脯）。邹梦香填报志愿的时候，他的父母亲讲客气，让我给他们拿主意。他们说你是个读书人，又是见了世面的，你说啥就是啥，你说啥就读啥。我毫不客气地接受了。我亲自赶到了市招生办公室。邹梦香的第一志愿是武汉大学，我查看了全市填报武大的情况，结果发现她的成绩排在第一位。我觉得太亏了，立马建议她改换志愿，就这样换成了中国人大。人大这几年的录取分数比较高，超过一批线80分左右，邹梦香高出一类线83分，虽说有些风险，但我随即又查看了省内其他几个地区填报人大的情况，发现报人大的没几个，我按照比例法，觉得有把握，就这么敲定了。“大胆报吧。”我拍着胸脯说，“要是万一落选了，再复读一年，一切费用由我负担。”一周过后，第一批录取分数线出来了，中国人民大学是642分。我一听，傻了，连忙组织抢救。那些天很热，我穿着短裤，在家里像疯子似的走来走去，一边抓耳挠腮，一边将手机贴在耳根上，给在省内封闭的本市负责招生的同志打电话，请求他不惜一切代价，确保邹梦香被一类大学录取，绝不能发生无书可读的事件，否则我无法跟邹梦香交待，无法跟她的家人交待。与此同时，我还竭力安慰邹梦香和她的母亲，劝她们看开点，劝她们在悲痛之余，原谅我事与愿违的一片好心。我的女儿取笑我，我的妻子取笑我，我的朋友取笑我，总之，一切知悉情况的人都取笑我。他们都说，你这么一个聪明人，怎么会在这个事情上拍胸脯呢？你是不是经常拍胸脯啊？他们说，你又不是省招生办的主任，你凭什么就能保证她能够进入人大呢？他们还说，即使你就是省招生办主任，你就能拍脑袋拍胸脯吗？你就能够保证她百分之百进入人大吗？他们最后说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！邹梦香后来干脆不接我电话了，她的母亲在电话中说，邹梦香整天都在哭，眼睛都哭成桃子了，我真不知道咋办。她的母亲还说，那些过去承诺扶助她上大学的老板，现在也改口了，不提助学的事情了，我真不知道咋办。她的母亲还说，她爸爸过去说要请客的，现在也不打算请客了，我真不知道咋办……我只好拿着土特产，亲自跑到她家里去。我找了半天，终于在黄荆山的半山腰上找到了。她坐在阳台的破椅子上，不理我，眼睛盯着山顶。我一边顺着她的视线，盯着她家背后的山顶，一边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人生的大道理。我说，你年龄还小，人生才刚刚迈步，你怎么能够为一点小小的挫折想不开呢？你这个样子真让我这个做叔叔的难过（说这句话时，我的眼泪差点出来了）。我说，一个人一辈子要经受多少挫折啊，失恋，失业，亲人亡故，甚至婚姻解体，等等等等，你要是这么一点小小挫折过不去，将来怎么办呢？接下来，我又讲了一个人的胸怀，我说，凡成大事者，都是胸襟开阔之人，虽说你没读成武大，但你毕竟被理工大录取了。我说，你现在不要把精力放在读什么学校上，应该放在读什么书、干什么事、做什么人上。我越说越激动，最后忍不住站了起来，我似乎瞅见房前屋后那些树冠上的叶子，这会儿似乎也竖起了耳朵。邹梦香呢？（我摸了一下她的头），她好象根本就没有听进去，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山包，头脑里似乎在想另外一件事情。今天，我之所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，是希望邹梦香能够从内心里原谅我，原谅我因为决策失误、造成她没有进入理想的大学，原谅一个跟她一样高兴、甚至比她还要高兴的叔叔的一时冲动。

好了，今天就说这么多，这是我这些年来出席所有升学宴讲话讲得最多的一次。各位父老，各位乡亲，为了表达我们的兴奋之情，为了祝贺邹梦香，让我们举起手中的酒泡子，干杯！